團圓

林.拉德納
這篇說的是一個姐姐和一個弟弟,還有姐姐的丈夫和弟弟的妻子。姐姐名叫麗塔.梅森.約翰斯頓,嫁給了斯圖爾特.約翰斯頓,熟人叫他斯圖,但只是在特定場合這樣叫才合適。弟弟叫鮑勃.梅森,原籍密歇根州布坎南,最近才搬回去,但不時也在洛杉磯住,他在那裏有一定名望。他跟他太太在聖伯爾南迪諾認識,結婚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麗塔起的是一個有錢的姑媽的名字,這位姑媽在費城,她給哄得歡喜,就讓麗塔的媽媽在麗塔三四歲時帶她去東部做客。之後,直到遇到斯圖前,麗塔長那麼大,三分之二時間都要麼跟姑媽在一起,要麼在姑媽爲她選擇的學校裏上學。她弟弟鮑勃十四歲時身體不好,去了加利福尼亞跟表哥還是什麼親戚住。在幾乎快二十年的時間裏,鮑勃只回過三趟家,每次麗塔都不在家,所以他跟麗塔幾乎互不相識,可以這麼說吧。

約翰斯頓和麗塔在康奈爾大學和賓夕法尼亞州大學橄欖球比賽後的派對上認識。約翰斯頓家又體面又有錢,麗塔的姑媽支持他們談戀愛,談的結果是兩人結婚,並在長島的桑茲角安了個舒適的家。

鮑勃.梅森先是在洛杉磯的一家房地產公司爲一個表哥工作,然後自立門戶,最後攢了不少錢,得以把太太領回在密歇根州的老宅住,是父親留給他的。

他和珍妮對小鎮生活極爲滿意,偶爾同去芝加哥一遊,只有一百英里遠,要麼開着鮑勃那輛花兩千美元買來的車去密歇根湖邊或者印第安納州。在過去一年裏,他們去過芝加哥三趟,看過三遍《埃比的愛爾蘭玫瑰》。這是演過的戲劇中最好的,甚至比《閃電》還好。

“我真的覺得麗塔這件事該看看怎麼辦,”六月裏,有一天珍妮對鮑勃說,“一個人可以快二十年見不着自己的姐姐,真是沒法想象!”

“我很想見到她,”鮑勃回答道,“我想讓你寫封信,我寫信她不當回事。我一再讓她來這兒,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可是她連信都不回。”

“好吧,”珍妮說,“我會寫信給她,不過去年聖誕節我給她寫過一封她還沒回呢。”

“斯圖,”麗塔說,“我們真得看看對鮑勃和他太太怎麼辦。天曉得鮑勃說了多少次請我們去那兒看看,這次是珍妮又邀請我們。”

“噢,你幹嗎不去?你會喜歡的,看看老屋還有以前一塊兒玩過的人。我想去,可是我沒時間。”

“時間!你每隔兩三星期就有時間去沃特蓋普,或者像曼徹斯特那麼遠的地方打高爾夫。說什麼我想看看老屋,你知道那是瞎扯!”

“好吧,我們還是別爭這個了,不過我肯定不會把假期浪費到什麼鄉下的鎮上去,很可能那兒只有塊六洞球場,還得用鐵桿!他們幹嗎不能來這兒?”

“我想他們是來不起,不過如果你想讓我這麼做,我可以邀請他們。”

“隨便你,那是你的弟弟。”

鮑勃.曼森夫婦在附近的大城市奈爾斯登上沃爾弗裏恩公司的火車,大約二十小時後,在紐約的中央大火車站下車。跟從加利福尼亞搬到密歇根州那一大步相比,這次像是坐了趟過山車。

麗塔跟他們見了面,她是憑鮑勃的行李箱上的名字縮寫認出他來的。本來鮑勃沒辦法認出麗塔。她跟珍妮一樣大,三十五歲,鮑勃原想着麗塔是三十五歲的樣子,可是她看上去卻好像年輕十歲,而且漂亮得讓布坎南的梅森家族裏誰都望塵莫及。還有那穿着!像他待過的洛杉磯那兒無處不有的女孩一樣。

“哦,姐姐,你肯定這是你嗎?”

“我變了嗎?”麗塔笑着說。

“沒有你應該的變化大,”鮑勃說,“所以不容易認出來是你。”

“哎,你可真的是變了。”麗塔說,“看看——有二十年了,不是嗎?你當時十四歲,當然沒留鬍子。可是就算你的臉颳得乾乾淨淨,你也一點也不像我記得的鮑勃。這是珍妮啊,”她又說,“哇!”

“是我。”鮑勃的太太承認了。

她露出微笑,麗塔第一次注意到她的牙齒。能看到的大部分是金牙,幹這活的牙醫顯然正急着赴三缺一的牌局。麗塔、鮑勃及太太由一個紅帽子搬運工陪同,穿過了貝爾特摩飯店,到了四十三街,基茨把麗塔的轎車停在那裏。基茨從紅帽子手裏拎過爲數不多的幾件行李,從頭到腳打量了剛到的兩人。“西爾斯百貨的魯巴克牌。”他自言自語地說,因爲他來自威斯康辛州的詹尼斯維爾。

“噢,忘了拿你們的大衣箱!”發動汽車後,麗塔脫口說道。

“我們沒帶大衣箱。”鮑勃說。

“我們只能待兩個星期。”他太太說。

“那不是好像太短了嘛。”麗塔說。

“我知道,可是一年裏的這種時候,鮑勃不喜歡撂下他的花園不管。我們讓老吉姆.普萊斯頓照顧,可是誰也不會放心地指望別人能像自己那樣照顧花園。”

“那兒還跟以前一樣嗎?”

“大不一樣了!他第一次來到東部的時候,樣子糟糕得很。”

“來到東部?”

“我是說,來到密歇根州。可是鮑勃花了——你收拾好花了多少錢,鮑勃,大約是?”

“有兩千塊。”鮑勃說。

“我想快有兩千一或者兩千二了。”他太太說。

“嗯,兩千上下吧。”

“超過兩千了。”她太太堅持道。

“小心。”鮑勃喊了一聲,把兩個女的嚇了一跳。

他們這時到了五十九街的橋上,基茨在無數卡車和葬禮車隊——上午十一點時,橋上多是這種車——中間見縫插針地開。

“怎麼回事,你嚇死我了!”麗塔說。

“我以爲我們要撞上那輛里奧牌汽車。”鮑勃解釋道。

“只要不是他開車,鮑勃都緊張得要命。”珍妮表示歉意,“我經常覺得,自己會開車的人在

“你們真的該買臺收音機!”鐘敲九點時,鮑勃說。

九點半的時,大家各自就寢。

“這是我們在這兒的第三天,”鮑勃一邊挑選衣服一邊說,“我們下下個星期四回家。”

“好。”珍妮心不在焉地說。

“我今天穿了我的另外一套衣服,可是全皺了。”鮑勃說。

“我會向麗塔要一把熨斗給你熨好,要麼也許我們可以把衣服送去裁縫店。”

“裁縫!這兒方圓幾英里都不會有裁縫,而且照我看,什麼店也沒有!”

早餐時候沒見斯圖,不過午飯前不久,他又和大家在走廊上聚在一起。他已經又打開一瓶酒。

“鮑勃,”他說,“你應該破戒了。我有幾瓶在長島上最棒的蘇格蘭威士忌。”

“謝謝,”他的內弟說,“我可能很快就會受到誘惑。”

下午時,鮑勃對麗塔說:

“你記得老湯姆.艾倫嗎?”

“我想我記得,”他姐姐回答道,“他女兒不是跟個醫生私奔了嗎?”

“對,”鮑勃說,“後來——”

斯圖的聲音打斷了他,斯圖喊麗塔上樓。

“聽着,”麗塔從命來了後,斯圖說,“今天晚上有封電報送來,說我爺爺在佛蒙特州的貝寧頓還是哪兒病了,讓我馬上去。他至少會病十天,病得我離不開他。”

“別,先生!”麗塔寸步不讓地說,“你少跟我玩這套!”

“唉,那,這樣好不好?假如說我們有個最好的朋友病了,我們倆都得去。你覺得他們會回家嗎?你看,我們可以收拾幾件行李跑到紐約,需要的話在那兒過一夜,他們走了後我們再回來。”

“萬一讓他們發現了,我沒法原諒自己。”

“不會。你讓我來計劃,晚飯後我們就說。我沒這麼絕望的話,也不會這麼孤注一擲。我可以乾掉一瓶陳釀酒,要是我不控制,就會長醉不醒。”

可是晚飯後,正當麗塔和斯圖拖時間想來個開場白時,珍妮說:

“兩位,我希望你們不會以爲我們瘋掉了,可是鮑勃幾乎快瘋掉了,他擔心他的花園擔心得要死。今天上午,他在報紙上讀到經常出現的旱情對密歇根州的整個南部都帶來了威脅。我們害怕,因爲走的時候很長時間沒下過雨。現在看好像什麼都會毀了,除非他回去親自照看一切。我們交代讓吉米.普賴斯頓照看,可是你不好把事情全託付給外人。鮑勃覺得他回家的話,可以確保什麼都有人照料。有鮑勃看着點兒,花園裏就會有足夠的水。可是如果他不回家,根本不曉得會怎麼樣。所以如果你們肯原諒我們,我們考慮明天下午坐沃爾弗裏恩公司的火車回去。”

“哦!”麗塔說。

“哦!”斯圖說。

“當然,”麗塔說,“你們心裏最有數了,要是讓你們的整個花園都糟蹋掉,那就可惜了。不過真的好像——不過當然我們根本沒想着催——”

“我們只是不得不走了,姐姐。”鮑勃說,“還有,別費事跟我們一起去紐約,這麼說吧,只用明天上午用你們車送我們,我們趕火車前就有時間可以稍微到處看看。”

“根本不用怕,”鮑勃說,“姐姐夏天時候從來不進城,斯圖爾特在說什麼休假的事。我倒是擔心他們會碰巧讀到關於中西部地區天氣情況的報道,看到今年我們那裏是一九零二年以來下雨最多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