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來訪

卡夫卡
午飯後,我蒼老地,通體鼓脹,心臟略有些不舒服,躺在牀上,一隻腳垂在地上,閱讀着一本歷史讀物。姑娘走了進來,兩隻手指抵在翹起的嘴脣上,通報一位客人的到來。

“誰啊?”我問道,在我等待下午的咖啡時來客使我感到煩惱。

“一箇中國人。”姑娘說,並且痙攣般地竭力把她的笑聲壓下去,以免給門外的客人聽到。

“一箇中國人?到我這兒來?他是穿着中國服裝嗎?”

姑娘點點頭,還在強忍着笑。

“把我的名字告訴他,再問問他,是不是真的找我,在左鄰右舍中我都是默默無聞的,更別說在中國了。”

姑娘悄悄走到我身邊,輕聲說道:“他只有一張名片,上面寫着,他請求准許他進來。他不會說德語,說的是一種聽不懂的語言,我不敢從他手裏把名片接過來。”

“讓他進來!”我喊道,又陷入了由於心臟的毛病經常發生的激動之中,書掉在了地上,我詛咒着這女傭人辦事的不力。我站了起來,從而撐直了巨大的身軀,我這身軀在這低矮的房間裏每次都不可避免地把來訪者嚇得夠嗆,接着便向門口走去。果然,這個中國人一看見我,就趕緊往外溜。我僅僅追到過道里,就拽住了他,我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絲綢腰帶,把他拽進我的屋裏來。他顯然是個學者,又瘦又小,戴着一副角邊眼鏡,留着稀疏的、黑褐色的、硬邦邦的山羊鬍子。這是個和善的小人兒,垂着腦袋,眯縫着眼睛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