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裏的狗

伊麗莎白.羅巴德
20歲那年,我第一次離家在外居住,所以我養了只狗做伴,它就是包福。雖然它體重比我還重,還有一口利牙,可是卻很溫柔,不管走到哪裏,只要有它在身邊,我就會感覺很安全。

爲了要有白天的自由時間,享受在公園散步的悠閒時光,我選了一份在波士頓市區的晚班工作,時間從下午4點到午夜12點,美中不足的是,我必須在半夜時分搭地下鐵回家。經過一些時日我有了心得:表現疏離是很重要的生存之道,我總是避免和其他人有眼神接觸,並隨時帶一本書,在搭車時閱讀。

某個晚上下班後,我準備回家。通常我會在公園街站搭紅線,然後在安德魯站下車,走過六個街口,就可以看見在家耐心等候的包福。

那天晚上不太一樣。

要進站前,我努力要在口袋裏翻出我僅存的一個代幣型車票,卻發現口袋裏什麼也沒有,於是我只好到售票口買票。

離凌晨1點的尾班車只剩幾班車,我走到售票口,掏出一元美鈔,說:“麻煩一張票。”

地鐵乘客通常不會注意到入口旁的售票口,所以當我買車票時對戴着厚眼鏡的售票員沒有太注意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他卻很注意我。

當他把車票和零錢推出窗口時說:“嗨,你想要養狗嗎?”

他突如其來的發問令我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他過一會才很不確定地問:“請問……你想要一隻狗嗎?”他又重複。

他視線往下移,用下巴指着櫃檯下方,我往前靠,才明白他指的是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那是一身亂毛的小獵犬,我看那隻狗的身體微微顫抖着,但眼神卻好像是在說:“是啊,你有什麼問題?”

我有一點嚇到,但身爲動物愛好者,又有一些爲難。

“它從哪裏來的?”我問。

“它是流浪狗,大概8點出現的。”售票員把狗抱到櫃檯上,輕摸它的耳後的毛。

“它有頸圈,可是沒有名牌,沒有人來這裏把它領走,而我的值班時間快結束了。”

我的理智告訴我,領養這隻流浪狗是善良的,但卻是不可能的,因爲如果我帶它回家,那包福怎麼辦?

售票員從我的表情看到一絲希望,於是又接着說:“我問過每個經過的人,不過都沒有人要帶它回家。”

我問他:“那你呢?”

他聽了笑着說:“我?不,親愛的,我老婆會殺了我。”

我無法把視線從那隻狗身上移開,它怎麼會跑到這裏?爲什麼沒有人來把這隻可憐的小東西帶回去?

售票員發出最後通牒:“你知道,如果你不帶它走,我下班的時候就只好讓它回到街上了。”

我真不敢相信!“你怎麼可以讓它回到街上?這裏是市區耶!它會被殺死,會餓死,它……還這麼小……”

他解釋道,再過幾班車他就要下班了,而他既不能把它留在售票室裏,也不能帶它回家,換句話說,我是這隻狗的最後希望。

我開始猶疑,售票員和狗都感覺到了。老天,我該怎麼做?

我和售票員對視着,時間突然變得很緩慢。

最後我嘆了一口氣,“它是男生還是女生?”

他露出笑容說:“女生。”

我搖搖頭,意志不太堅定地說:“可是我沒有狗鏈。”

“沒問題,我來想辦法,這裏有一條麻繩,這其實很堅固,你要在哪一站下車?”

“安德魯站。”

“太好了!那只有四站而已。放心,這條麻繩一定可以讓你撐到回家。”

售票員興奮得臉都紅了,他打開售票室厚重的門,欣喜地把我的新寵物交給我,他鬆了一口氣地說:“太感謝你了,我真的不想讓它回到街上。”

我和那隻狗開始互視着對方。

售票員則在一旁敲着邊鼓,“你們很合喔!”

然後他打開車站入口,讓我不用付錢進站,臉上帶着滿意的微笑。

我牽着狗走下樓梯,到下一層地鐵月臺,同時用輕柔的語氣對我的新朋友說話:“不會有事的,你會很好的。”我對它保證。

其實當售票員告訴我它是女生時,我就已經在心底爲它取好了名字—我要叫它菲莉絲,我的靈感來自一頭狂野亂髮的喜劇女演員菲莉絲·狄勒,而且暗自得意這名字真是取得太好了。我對它說:“噢,菲莉絲,等一下我們就可以見到包福了。”

我帶着我的新朋友踏上到處都是髒污的月臺,公園街站是波士頓最大、最忙碌的車站之一,因此它並非像其他車站有兩座月臺,而是三座,一座是開往多徹斯特,另一邊開往劍橋和哈佛廣場,中間的月臺則是作爲轉站之用。

我和菲莉絲站在一起,售票員給我的繩子聯繫着我們,置身在周遭的掌聲和歡呼聲中。剎那間,我們不再是深夜大城市裏的陌生人,在這短暫的相聚時刻,我們都感受到故事的快樂結局所帶來的喜悅和圓滿。